开栏的话
世界犹如一幅错综复杂的织锦,而文化恰似贯穿其中的丝线,它串联起人类历史的脉络,勾勒出社会发展的轨迹。即日起,本版开设“文化走笔”栏目,将带您从文化视角品味历史、观察社会、记录时代,期待您在这趟文化之旅中,收获对世界和社会的新感悟、新认知。
从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到美术馆东街,由南向北几百米的范围内,依次有中华书局灿然书屋、涵芬楼书店、商务印书馆、首都剧场、中国美术馆、三联韬奋书店……在这一带,可观展,可看戏,可购书,触摸当下文化现场。最近,涵芬楼书店和三联韬奋书店不约而同地办起了两个小型展览,主题均为纪念一套丛书。
三联韬奋书店里的展览,是为纪念“三联·哈佛燕京学术丛书”(以下简称“三哈丛书”)出版三十周年而办。展览只有一排展柜,读者一不留心便会错过。若仔细观赏,却会发现惊喜——从那些书稿、书信和笔记中,管窥展览之主题“当代中国学术三十年”。
“三哈丛书”缘起于20世纪90年代初。彼时,中青年学者“出书难”,这套丛书助力中国青年学者出版其原创著作,平衡着思想与学术之间的张力,成为许多知名学者学术生涯的“第一本书”“奠基性作品”。1997年,担任丛书学术委员会主任的季羡林先生撰文介绍丛书特点:“我们的宗旨是:只求有利于学术,不求闻达于世间。我们默默无闻地努力工作,从未大事张扬。一如俗话所说: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三十年来,“三哈丛书”出版了20辑115种原创性学术著作,丛书有非常严格的选稿标准,是出了名的“不讲人情面子”“宁缺毋滥”。也许正是严选的姿态成就了它——丛书被赞誉“代表了中国学术的水准”,其中,赵汀阳《论可能生活》、张祥龙《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邓小南《祖宗之法》等多部作品,已成为当代学术典范之作。翻阅丛书书目,可以看到,作者年龄跨度从40后到90后,选题虽跨学科跨领域,却形散神聚,始终坚持中外贯通与变革创新。王国维先生曾言,“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学术”,三联此次展览以“当代中国学术三十年”为题,足见其志。
出三联韬奋书店,向南步行八百米,便是商务印书馆的涵芬楼书店。最近来到这里,可以看到“一千朵蒲公英的绽放”——这一象征,正是“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出版1000种的展览主题。
“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以下简称“汉译名著”)自1981年开始结辑出版,书脊颜色以学科门类划分为橘、绿、蓝、黄、赭等,是许多读者书架上必不可少的一抹彩色。此次展览虽小,却可将它视作一条线索,按图索骥,甚至可以获得一张贯通百余年的思想文化之网。
商务印书馆拿出许多“家底”为这套书“站台”,展现了“汉译名著”的前世与今生。作为我国第一家现代出版机构,从19世纪末成立伊始,商务印书馆便做起译书的生意。严复译《国富论》《论法的精神》等名著均在商务出版,影响巨大;展览亦可见20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版的《资本论》以及更早引进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思潮图书;蔡元培等主持的“世界丛书”也在展陈中,这套丛书自1920年起出版,专收世界各国名著的译丛……“汉译名著”的前世今生,覆盖多个学科和领域,影响甚广。可以说,系统的译著和原创著作的出版有力地参与了近代中国知识体系的塑造和现代文化的转型。
同“三哈丛书”一样,“汉译名著”也有自己的严选标准。展览提到一个细节:“汉译名著”有自己的选题“水库”——一本书要先在国内翻译出版,或进入其他文库,经过沉淀,获得学界定评后,才有资格进入“汉译名著”的视野。秉持这样的文化责任感做书,确实不只是种一颗果实,成熟后待人采摘,而是栽植一千朵绽放生机的蒲公英,这些蒲公英,还孕育着无数激荡思想的种子。
这些开在书店里的小展览,没有芸芸观者,真如季羡林先生所说,“从未大事张扬”,却依然“默默无闻地努力工作”。可这些小书展,自有一脉气象风云。
语言学家黎锦熙有一句名言:“出版是真能得风气之先的。”在中国近现代发展史上,出版这一“文明利器”,常以丛书或文丛的形式,深刻参与文化建设:新式教科书昌明教育,“百衲本二十四史”整理国故,“万有文库”普及文化、传播新知,《中国新文学大系》写就文学史著……今天,为这些知名丛书举办展览是必要的。因为思想文化的诞生与传播往往依靠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文化产品,书籍生产与流通的过程,也是一门学问,书业背后的精神谱系,需要被更多人认识、了解。
书籍史中写满了思想史、文化史的细节,清晰且鲜活。这两场展览均展示了一批原始书稿、书信、笔记等档案。其实,早有学者感叹,“倘若能公开或整理出版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收藏的大量书信,我相信现代文化史的研究会有大的进展。”(陈平原《书札中的文人与书局》)遗憾的是,20世纪上半叶战火频仍,造成大量书籍档案资料流失。但今天,看到诸如商务、三联这样的名社如此珍重自家当下的档案资料,我们可以相信,可以期待,新的文化史正在被创造、被书写、被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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