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独白》,纸本水彩,160X76cm,2021年
梦境里时常出现湖的意象,静谧的湖面,心绪掠过,激荡起层层涟漪,这涟漪复又渐渐幻化为遥远的虚空。世间万象的轨迹也终如此,周而复始,首尾相应,只残存下深邃的回响。
平日作画间隙习惯于翻阅画册,画册品类繁杂不拘一格,但手边常伴的则是薄薄的一册维米尔。维氏一生做过画商、旅店主,拮据度日,画画于他有避世之感。同样的荷兰绘画黄金时期的俗见题材却显露出画家对于日常的疏离,这种疏离使他专注于绘画中最为本质的问题。我在他的世界里常常眩晕于那闪烁着迷离微光的物象,以及神秘而抽象的结构。他是西方古典绘画的一缕异彩,不过当时无人察觉。他的画不多,但件件珠玉之作,于平面之上幻化神奇,使人不忘。绘画最为本质的是基于二维平面之上的可视结构,所有的媒介材料与手段都在这二维平面之上挣扎与寻求突破,有成效的绘画实践大多是禅精竭虑之后而见光明,从而获得一段全新的酣畅淋漓的自我抒发,此时作品与画者的心意相通,平面的涟漪遂成隽永。
绘画中的一切都是心的印痕,它体现着画者内在的波动,可视的外化行为其实是为了寻求与外界或许可能的呼应,从而在孤独的意志中获得些许慰藉。在我的理解中古典并非仅仅是一种静穆而高贵的形式,它应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即便是艺术家手执画笔做细微涂抹时的呼吸也别于当代。我通过虔诚的摹画试图靠近这伟大而恒久的存在,感受着遥远而真实的气息。
光是西方古典绘画不争的缔造者,它用威权统领着画中的一切,使观者产生强烈的注视之感。我则取光之平淡温和,它从我的画面浅浅拂过,几乎是不动声色的审视着画面中因它而存在的一切,它飘忽着,游离着夹杂着细微的步子然后转身隐去。它使一切显形,它细致的注视着它能发现的一切,形、色,质地都在它的注视下发生着微妙的改变。它平和而安静的协调着画中的一切,微冷而平静的光使画面没有激情的搅动与纠葛,只是让一切自然地存在,然后自然地发生。你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它不经意间的巧妙之举。而心之光则从内而出,它找寻着画面的安适之处,与外境之光形成美妙的对应,但也夹杂着一丝外境的微尘。形与色都似它的影子,它变化着轻盈的身形使他们紧张的跟随。
时空以流体的方式穿越存在本身,并改变一切存在。绘画作为时空之中的具体存在,用它独特的方式捕获着这种改变,使改变本身生发出文明的意义。宋画中的时空结构最使我迷醉,它确是流动和自由的,在无闭合的状态中包纳万物又精微毕现。这万物又似在画中生长变化,历经春秋寒暑,并且你会惊讶于画与画之间时空的通联。我也试图将画面设定在这永恒的流动之中,超越具体日常的时空线索,使画中的一切随着这流动微妙的变化,同时承载着自己对于存在的莫名情愫。对于时空本质的猜想与争议使人们迷惑于未知的可能,而我则静静的觉察着周遭的一切,迷惑于我的迷惑,并把这迷惑隐匿于画中。
司各脱说共相作为最高的法式,先于万物,并存在于万物之中,为万物的本质和通性。在人心中为抽象的概念,后于万物,投射于万物之中。我感觉着这完备而自足的共相,同时又不可避免的触及着种种鲜活而微的个体。平面之上的人与物既是宏大宇宙结构之中的粒粒微尘,也是本质共相的彰显之处。人与物的抽象本质早已存在于形色各异的个体之中,个体作为共相的影本以彼此之间的差异使我们的存在变得真实而有趣。我试图用平面去承载这本质的共相之体,使作为微尘的我获得接近永恒的可能,但也许一切都是徒劳,这平面之上的人与物开始相互窃窃私语,从他们开始存在的那一刻就注视着这终究的徒劳。我无言的凝视着他们,画面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一直消失,周围的一切隐去。
有时我想这平面之上应是神秘的国度。我缓缓走向湖边,陷入沉思,这时有光从湖的深邃处透出,抬眼望着心绪掠过静谧的湖面,在远处拂出层层涟漪... ...
(文/李晓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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