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走在回故园的路上

——贾新光的故园诗学

文/王鲁湘

时间要推回到30多年前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文学艺术界掀起一股“寻根热”，诗人、作家、画家都在寻找自己文化的根脉，音乐界也刮起“西北风”，贾新光开始了他《梦回故园》系列油画的创作。从那以后，贾新光就走上了一条精神还乡的路。

贾新光的绘画创作经历了一个意义递进逻辑自洽的闭环：出走故园——寻找故园——故园即心——故园即家门前的荷塘。

在《梦回故园》系列早期作品里，“故园”只是一个背影。作为风景主角的农舍往往是其在天光下呈现逆光的背影。这其实是所有游子的梦魇。熟悉中国文学史的人都知道，最深沉的亲情意象，就是亲人的背影。背影是我们对亲人、对故园、对家乡甚至对故国最难割舍的记忆。

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贾新光真正从他熟悉的齐鲁故园出走，走向西北那片高天厚土。与他的精神状态相呼应，他的《梦回故园》的意境愈显荒寒，笔触愈趋荒率，色彩愈发灰冷。他的画里早已不见虽封闭却熟悉的故园泥坯老屋，也不再有似真却梦的喃喃低语，当然，也绝对没有了一步一回首的顾盼乡情。他在“精神还乡”途中，遭遇了精神荒原。

遭遇荒原是精神还乡途中不可脱落不可绕过的一环，贾新光此期笔下的故园是对早期那个温情脉脉的老家故园的否定，它蛮荒，粗砺，寥落，壮阔，充满悲剧和崇高的美，形象变得模糊朦胧，笔触变得粗野质厚，颜色只有黒白灰黄，气象恢宏而肃杀。

进入21世纪后，贾新光突然“听从内心最深处愿望的召唤，赤裸裸，净洒洒，以心使手，直截了当，无挂无碍，纵横自在，直将笔墨写性灵。”他开始在画布上用综合材料，用书写方式，天马行空地进行故园的抽象构建。黑色，白色，土黄色，灰铅色，还是这四个色系，偶尔会参入一点土红，心象故园就被搭建起来，它既不在地上也不在天上，但却有血色的凝重，黄昏的庄严，让人想起《千字文》开篇八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几乎在遭遇荒原后不久，贾新光开始大量创作其水墨荷塘系列。他用《故园香光》、《故园花开》、《云水故园》三个名字来分别命名其为数不少的水墨荷塘作品。所以，当贾新光像浮士德一样一味天马流星地寻找故园时，其实他内心深处一条幽径早已灵山开窍，将他不安的灵魂悄然安放在故园的水墨荷塘上了。何必心外驰寻故园，心即故园，故园即心，心外无故园，此心安处即故园。说透说破，门前荷塘即故园。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贾新光回到了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