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如果说世上只有一种感情是不计回报的,那就是父母对子女的爱。或许,正是缘于此,子女接受父母的馈赠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回馈父母的却甚少。因此,当知道焦波为父母拍照坚持了30年时,姑且不论其动机是什么,几十年如一日,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敬意,我从心底里敬重孝敬父母的人。当与焦波面对面时,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对父母的深深眷念……
Q:你是怎么想到拍摄爹娘这个题材的?
A:一开始,想法很单纯,就是给爹娘拍照,除了当初办“良民证”的时候,爹娘都没照过相,而且连良民证的照片他们都没见着。1974年那会,刚好我女朋友家有一台相机,于是就回家给父母拍了第一张,父母还舍不得单独照,非要拉着我和我女朋友一块照,我女朋友还调皮伸着舌头,我的脑袋也只有半边。
Q:我记得你第一次公开发表的关于这系列的作品大概是在80年代,能就这张作品具体谈谈吗?
A:这张是82年拍的,在淄博日报发表了。当时刚好是改革开放没多久,粮食收成很好,家里人都很高兴。这张是摆拍的,不过这也如实记录了当时的社会现状,也反映了当时拍摄的一些风气,比如说人放哪啊,怎么构图啊。跟这张还同时拍了张我爹拿着两个地瓜的照片,印象中那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大丰收。
1982年,村里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家里第一次收获这么多粮食。我拍摄了这个镜头,题名《窗口》,在淄博日报上发表。
Q:那你大概从什么时间起把爹娘作为一个创作题材来拍摄的呢?
A:最初那几年就是纯粹是拍照,根本没什么其他想法,80年代初开始学摄影,才可以称得上是开始进行创作,85年到了报社后,随着社会阅历的增长,有了对记录真实生活的一些认识,开始有意识、有目的地进行一些拍摄了。当时主要是拍摄农村题材,跑了淄博周边的一些边缘地区。后来一想,爹娘不是在农村吗,于是,转而开始以爹娘为拍摄对象了。概括来说,主要经历了3个阶段:70年代,纯照相;80年代,开始创作;90年代,形成主题,逐渐成熟。其中,94年到04年是创作的鼎峰时期,爹娘年纪越来越大,真有点抢时间的想法,那时我已到了北京,但平均每月都会回老家一次进行拍摄,有时一月甚至是两三次,通常是见面第一眼拍一张,最后送别时拍一张,然后就拿着相机随手拍,差不多拍了1万2千多张。
同时,在此期间思路更开阔了,开始记录百姓的生活,计划拍摄100个老百姓的故事,现在呢,差不多拍了有40多个了。
Q:在你的谈话中,我注意到你刻意区分照相、记录、纪实这3个词,能谈谈你认为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A:我认为相机最基本的功能就是记录,记录生活,记录历史,生活到了一定时间就是历史。拍纪念照、纪实照都是记录,但拍照与纪实的区别在于,纪实需要做出一定的判断和选择,利用典型的环境、典型的状况反映生活最本质的东西。同时,它需要利用相机本身的技术进行构图、动静对比等方面取舍,要讲究一定的形式,而不是拿起相机随便拍。当然,除非题材很特殊,不是经常能拍到的,照片本身的形式有一定缺陷,大家也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
——你爹娘是不是民?
——是!
——他们的生活俗不俗?
——俗!
Q:你真正为大多数人所关注,应该是98年组照《俺爹俺娘》获首届国际民俗摄影比赛最高奖——“人类贡献奖”大奖以后,你是怎么想到参加这比赛的呢?
A:这个比赛知道得很早,但一开始并没打算参加,因为按通常理解,民俗都是一些节日方面的题材,而我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作品。后来听说李楠打算用“小脚女人”照片参赛时,心里就一动,因为我娘不正是小脚女人嘛。但还是拿不定这样的题材算不算民俗,一次跟朋友一块聊天,又说到这事,然后朋友问我:“你爹娘是不是民”,“是”;“他们的生活俗不俗?”,“俗”……于是,才下定决心参赛,毕竟6万多的奖金很诱人,之前一直想办影展,就是没钱。结果没想到却拿了大奖。
按照鲁中山区农民的习俗,爹娘一辈子通退而眠。(1995年)
Q:就是这组以“通退而眠”为代表的“俺爹俺娘”拿到了大奖,其实,我看到这照片,也有同样的疑问:这算民俗吗?当时,评委是怎么看的呢?
A:的确,当时评委对这作品有一定的争议,后来他们认为这是最朴素的民俗,这是鲁中山区农民一直以来的习俗,选取的角度也比较新,不同于一般常见的拍摄节日、婚庆等作品,而最终把大奖给了我。我认为,民俗就是一个地方特定的生活习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文化的沿陈、生活习俗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西藏拍片,就是因为那边的习俗不一样。我记得当时一评委还提出,希望每个地方的摄影者都拿起相机来记录自己身边的事。
我将继续追踪百姓故事
Q:“俺爹俺娘”你已经拍了30年,而且你父母也已去世,下一步你打算进行拍摄什么题材呢?
A:我个人比较偏爱纪实题材,很多人说我的照片没艺术性,是教育人的,但我不这样看,我觉得我记录了不同时期、不同环境、不同人的状态,我想拍到他们当时是怎么想的。有一件事对我触动很大,一次我的孩子在我单位随意翻看照片,有风光的,有人像的,有纪实的,我注意到他在2张照片停留的时间比较久:布勒松拍的抢购黄金和老北京茶馆的,当时我就想还是反映生活状态、记录生活的作品最能打动人,不管具体是什么时间拍摄的。
下一步,我还将继续寻访下去,拍摄我的村子里的乡里乡亲,92年我拍过的一张照片中有个一两岁的小孩,现在已长大了,我打算再去拍他,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与92年的照片做对比;还有当初拍摄的乡民,现在又是怎样的状况……这样一代一代的拍下去。也许可以取名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焦波笑着:“开玩笑地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能专注于某一单一题材,我就拍农村题材,关注老年和儿童就行!
2002年春节,我为全村乡亲拍了这张全村福。爹娘(前排中)是村里最年长的一对老人。
后记:比起98年的影展,今年展出的作品保留了其为大众所喜爱的作品之余,增加了很多98年以后拍摄的作品、爹娘更生活化的作品以及关于村民的作品。于10月29日至11月4日在北京师范大学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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