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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摄影师本·哈里发:我想还原一个真实的也门
    2010年08月13日 中国美术家网 责任编辑:jiping 热度:0  

      也门似乎一直是一个矛盾的国家:拥有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却没有像邻国沙特那样靠石油致富;作为阿拉伯文明的摇篮之一,却经历了无数磨难,被教派斗争、民族纠纷和宗教矛盾撕裂。为揭开这扇“亚洲之门”的神秘面纱,《外滩画报》记者独家专访了曾在那里生活了8年的著名战地摄影师卡里姆·本·哈里发。

      外滩画报2月27日报道 卡里姆·本·哈里发可能是最了解也门的西方摄影师。

      自“9·11”后第一次前往也门,他在那里生活了8个年头,在首都萨那拥有一间寓所、一辆爱抛锚的老丰田越野车,还有一帮也门好朋友。他曾为《纽约时报》、《时代》、《新闻周刊》、《华尔街日报》和德国《明星》、法国《世界报》等报刊提供了大量有关也门和阿拉伯半岛的照片。

      37岁的卡里姆几乎走遍地球上每个危险地带:阿富汗、伊拉克、科索沃、加沙、索马里……他两获法国战地摄影奖,当选过尼康年度新锐摄影师,是2009 年度“创作自由奖”得主。《新闻周刊》摄影部主任西蒙·巴奈特评论:“卡里姆能在最复杂的场景中,找到最伟大的瞬间。即使在最困难的工作环境,他始终能创作出最震撼和最吸引人的照片。”

      一些媒体在介绍卡里姆时,常常给他加上“也门摄影师”的头衔,但实际上他却定居在纽约布鲁克林区。

      卡里姆1972年出生于比利时,母亲是当地人,父亲是突尼斯人,他同时拥有父母的国籍。卡里姆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20 岁时揣着仅有的几百美元和一台相机,告别父母开始了环球漂泊。

      本来摄影只是卡里姆出游的借口,但当他在尼泊尔旅游时拍摄的照片,被人以400 美元收购之后,还不很懂摄影理论的他开始觉得,或许“这就是我今后的谋生之路”。

      此后,卡里姆又远赴非洲大陆,从好望角穿越至莫桑比克、马拉维的难民营。重返比利时后,他拍的照片被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选为援非宣传照,这让他重新认识了摄影的力量:可以“改变我们的世界”。

      拍摄了大量流血冲突之后,卡里姆又改变一贯追求血腥刺激的风格,以通过拍摄寻找悲剧的根源作为唯一目的。

      “这里不是恐怖主义天堂,但或许是穷人的地狱”

      有一半阿拉伯血统的卡里姆希望用自己的镜头,去客观、中立地记录阿拉伯地区发生的真实故事。

      一次在拍摄也门一座耗资6000 万美元修建的新清真寺时,一个中年男子正好蹒跚着走进卡里姆相机的取景框。颤抖的手臂、迷茫的双眼,与背后雄伟的白色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构成了卡里姆想要的“感人故事”。

      后来也门人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在萨那,水非常昂贵。全城没有自来水,谁拥有水井,谁就成了富人,因为每1000 升水要卖7 美元,而普通人家的月收入不过200 美元,往往要用半数来买水。

      这个男人失业了,买不起水,只能拎着两个空桶在城市徘徊,寻找无主水井。也许是老天开眼,新清真寺竣工时,赫然冒出一眼清泉。他于是快速打满两大桶水,随后赶往远在十几里外的家。他的笑容是因为,这星期妻儿有水喝了。至于未来,男人没有什么打算。

      据美国媒体报道,如果也门人口继续快速增长,萨那的水资源10 年后将枯竭。而种植也门人嗜好的阿拉伯茶叶(Khat,一种嫩叶成分与安非他命效果相似的灌木)的耗水量相当于全国用水量的1/3。

      “我尝过这种东西,但马上就吐了。我弄不懂为什么当地人可以连续嚼这种令人作呕的植物四五小时,但它的确能让人产生很High 的感觉。”卡里姆说,也门有九成男人都嗜“茶”成瘾,这加剧了人民贫困化,致使这个阿拉伯半岛第一穷国更加脱贫无望。

      卡里姆告诉记者,也门曾有过辉煌的文明,但种种历史原因和反复的割裂、战乱使它贫病交加,穷人对生活失去信心。每天下午,成群的男子会聚集在街头阴影下大嚼阿拉伯茶麻痹自己,一小包毒品卖掉15 美元。这些毒茶属也门自产自销,腐蚀了整个经济。这里不是什么恐怖主义天堂,但肯定是穷人的地狱。

      去年圣诞节美国航班炸机未遂事件发生以来,大批记者奔赴这个位于阿拉伯半岛西南、濒亚丁湾和阿拉伯海的亚洲“索马里”。世界舆论已将也门与基地组织联系在一起,给了它一个恶名:“恐怖主义天堂”。

      也门的基地组织基本上是“本土制造”,根植于民间。本·拉登的父亲就是也门人。1980 年代,本·拉登在也门和沙特招募了大批战斗人员,赴阿富汗参加抗苏战争。战事结束后,也门籍圣战者纷纷返乡,受到了英雄般的称颂。

      2000 年11月,也门基地组织制造了震惊世界的美舰“科尔”号爆炸案。近年随着美军向阿富汗和伊拉克增兵,大批武装人员开始转移向也门。2009年1 月,也门与沙特的基地组织合并,成立了基地的阿拉伯半岛分支。他们在阿拉伯半岛不仅提供战斗培训,也在长期被政府忽视的偏远穷困地区提供基本的医疗、教育和资金补贴等服务。

      卡里姆认为,没有人天生就是“人弹”或恐怖分子,贫穷比蛊惑更有杀伤力,“因为贫穷让人们对未来丧失了信心”。“也门人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萨那可能成为第一个水资源耗尽的首都。人们看不到希望,通过毒品来自我麻醉。政府必须尽快解决这些问题,避免民众变得更加愤怒和暴躁,而这些就是战乱的根源。”

      “我希望打破对冲突的肤浅认识”

      卡里姆拍过很多惨烈的战争场面,但在第一次接下一家法国媒体的也门拍摄项目时,他心中也充满犹豫和忐忑。因为他从报纸上了解到,这是“圣战”的发源地之一,街头充斥着持枪挎刀的凶徒,连“9·11”都与这里有脱不开的干系。

      可是,当他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后,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事实。在也门枪支确实泛滥,街头到处是背着AK-47 和双刃弯刀的男人,但这些也门人并非都是恐怖分子。

      “人们从照片上看到的情景可能很恐怖,但当你真正来到这里,走在萨那的街头,你压根不会感到恐惧。因为没有人会胡乱开枪或持械恃强凌弱。也门人出门带刀枪的风俗,可以追溯到一个多世纪前。有人可能觉得,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但也有人认为,这可以帮助也门人不断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我母亲和妻子都曾经和我一起在也门游历。她们俩是欧洲白人,也一点都不觉得不安全。可能确实有500 到1000 个恐怖分子存在,他们会劫持人质、制造恐慌,但剩下的2400 多万也门人都是善良的普通人。”

      卡里姆在也门喜欢开那辆1970 年代产的丰田越野车,在乡间和山野拍照。这辆老丰田让卡里姆意外结交了很多朋友,也了解到一个真正的也门。因为路况不好,车子又太老,所以经常半路抛锚。每当卡里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总会有热情的也门人站出来主动帮他修车,而且似乎人人都是修车高手。他们有时牵着驴,有时骑着马,有时开着同样老旧的汽车。

      卡里姆还发现,也门人不仅热情,求知欲同样异常强烈。“他们会刨根问底地打听你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你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就像我们不了解也门人一样,他们对欧美同样知之甚少,误会也由此萌生。”

      卡里姆一直试图通过一种独特、有力的视觉语言,将自己对也门的感知转化为图像,利用照片讲述那些真实的故事。

      卡里姆拍摄的也门照片,有时也被用来配合那些耸人听闻的“恐怖”标题,对此他非常反感。他告诉记者,自己想建立一种叙事的风格,不单单是拍出漂亮画面。“我希望自己的照片能打破人们对冲突的肤浅认识。我尝试通过镜头来真实讲述冲突双方的故事:他们是谁,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而战。”卡里姆相信,战地摄影实际上是寻找冲突借口的过程,是一种人文关怀,一种在战火中寻找人性的过程。这既不是虚无的怜悯,也非凭空想象。

      结束了最近一次也门的拍摄任务,卡里姆现在又回到纽约家中,陪伴刚满一岁的女儿。接下来,他准备写完一本关于也门的书稿。他希望有一天,女儿萨那·布鲁克林可以通过父亲的作品,认识一个真实的也门,知道那里的人们也和父亲一样勇敢善良。

      B =外滩画报

      K=卡里姆(Karim Ben Khelifa)

      “也门男人都希望有一支冲锋枪”

      B:为什么选择战地摄影作为职业,难道你不怕危险么?

      K:起初,摄影是我离家旅行的借口。后来我认识到,摄影可以成为一座桥,连接身处地球两端的你我他。那些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正在发生对人类意义深远的大事。我希望自己有机会去亲身经历,用照相机记录发生的历史。

      B:拍中东的摄影师大多去巴格达、贝鲁特或喀布尔,为什么你会去萨那?

      K:起初是为了完成一家法国杂志的约稿,后来我爱上了那里的一切,希望能还原一个真实的也门给西方读者。媒体上面的也门被妖魔化、刻板化了。我有阿拉伯背景,可以比其他记者更理解也门人,把他们的生活和想法原原本本地展现给大众,避免所谓的“文明冲突”。在萨那,我家里有电话、能上网,附近有大超市,几乎和世界其他都市差不多。如果你想去寻找历史,那么山间小镇仍保留着几个世纪前的沧桑。

      B:也门曾有过《一千零一夜》描述的辉煌。为什么今天如此贫困,成为恐怖组织的温床?

      K:这是由于自然资源的匮乏,以及政治的不稳定。也门穷人没钱让子女上学,导致当地文化和科技水平严重落后于其他国家。穷人们于是重新回到几个世纪前的生活状态,向往古时的部落集体生活,追寻宗教给予的精神关怀。

      B:在也门拍照危险么?据报道常有外国人在也门被绑架或遇袭身亡。

      K:也门不是阿富汗也不是伊拉克,这里很安全,起码我从来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尽管的确有几百个恐怖分子在为非作歹,但大部分人都很善良。

      B:这会不会因为你的文化背景与当地人相似,才让你不会受袭击?

      K:我的身分的确对采访有很大帮助。但真正的原因是,外界对也门有着莫大误解。美国人对也门有很多误解,也门人对西方人也有相似的错误认识;这是相互的。很多美国人认为,也门是基地组织的老巢,也门人也觉得美国是一个恐怖的地方,会来侵略他们国家。

      B:在你的照片中,枪支和弯刀似乎是一种常见的符号?

      K:如我所说,你看到的持枪也门人可能非常彪悍甚至野蛮,但我从来无意把他们塑造成这样的符号,也没有去迎合媒体的需要去故意摆拍,这是文化差异所致。在美国和中国,人们可能认为某种穿着言行才是美丽、正确的,但在也门人们并不这样认为。这不是恐怖,这是风俗。也门有句俗语:如果你是男人,就应该有一把枪。所以每个也门男人都希望有一支威猛的冲锋枪,不是用来杀人,而是向别人炫耀自己很“爷们儿”。如今,持枪和别弯刀一样,已经成了也门的习俗。

      B:你为什么给女儿取名为“萨那”?

      K:我希望能把自己的生活阅历传递给女儿,我和妻子都非常喜欢萨那这座城市。现在我们生活在纽约布鲁克林。我们女儿的全名叫萨那·布鲁克林·本·哈里发,其中的意义用不着我过多解释。

      一对也门夫妇的自述“这里没有媒体说的那样可怕”

      旅游业是资源匮乏的也门的支柱产业之一,但针对外国游客的袭击和恐怖势力捣乱,导致许多景点被关闭,让这个脆弱产业奄奄一息。这对跨国夫妇在萨那经营着一家旅行社,他们将也门恐怖主义滋生的原因归结于贫困。

      当全世界都在热议也门可能成为恐怖主义的新温床时,最不愿参与讨论的或许正是也门人。

      在也门首都萨那经营旅行社的穆罕默德不无沮丧地说:“自从去年尼日利亚人炸机未遂事件发生以来,我的公司受到很大影响,少了大约60% 的生意。”但当记者问及具体细节时,穆罕默德像多数也门人一样谨慎,“太敏感了,我担心影响生意。我只能说,我痛恨这一切。”

      唯一愿向记者敞开心扉的,是“永恒也门”旅行社经理瓦利德·穆扎里(Waleed Mujalli)和他的斯洛文尼亚太太蒂娜·佐曼(Tina Zorman)。

      旅游业挣扎求生

      去年圣诞节以来,也门成为各大国际安全会议的一大议题,但对于也门人来说,“反恐”的需要似乎并不迫切。瓦利德夫妇说,他们早已习惯外界的“围攻”:“在萨那街头,正常生活仍在继续。人们依旧在讨论停水、断电,不过这与恐怖主义无关,我们并不觉得恐怖分子突然多了。如果没有电视机,你不会知道任何事。”

      也门的七成人口生活在农村,而农村只有两成的房屋通电,过半农村人口得不到清洁饮用水。据统计,也门约有四成人口——2000 万人日均收入不足2美元。该国自然资源匮乏,土地多为沙漠,石油几近枯竭,工业和贸易都不发达。但由于山区和沙漠边缘地区自然风光绮丽,多个景点被收录进联合国世界遗产保护名录,因此旅游业逐渐成为也门的支柱产业之一。

      尽管如此,瓦利德夫妇仍抱怨说,“也门人教育水平低,会说外语的人少,从业人员鱼龙混杂,加上恐怖势力捣乱,让这个脆弱的产业奄奄一息。”

      2009 年3 月外国游客遇袭事件至今仍让他们气愤。恐怖分子在也门最著名景点——东部哈德拉毛省的希巴姆古城引爆路边炸弹,炸死4 名韩国游客和1名当地导游。这个旅游大省也成为袭击游客的重灾区。

      类似袭击还接连发生在美国、比利时和西班牙游客身上,导致萨那多家旅行社弥漫着恐慌情绪,“连敲游客车窗兜售纪念品的小贩也担忧朝不保夕”。当局被迫临时或永久关闭了许多景点,瓦利德的旅行社只得根据限令调整线路,有时甚至两个景点间的道路都被封闭。

      现在外国游客如要到受限地区旅游,必须先向旅游部申请书面许可,并进入时向守卫出示,以便旅游部门知悉他们的去处。对于获批的外国旅行团或散客,政府会派出军车或至少一名士兵陪同。

      令瓦利德夫妇失望的是,当地旅游市场极不规范,萨那只有30 家正规旅行社,还有100 多家地下旅行社,黑导游更是不计其数。为了争抢生意,许多导游贿赂守卫,让外国游客进入禁区,因而发生了多起游客被绑架事件。

      但瓦利德夫妇坚持认为,按当局的规定经营就不会有危险。“也门人很好客。如果不安全,我立刻就回斯洛文尼亚去。”他太太说,“不要以为西班牙有‘埃塔’,西班牙人也有恐怖分子。也门是穷国,她的声誉再坏也没人在乎。”

      坏名声意味着坏生意,外国游客渐渐对也门敬而远之。加上金融危机,也门一些正规旅行社都关门大吉,更何况那些黑导游,这让当地人的生活雪上加霜。

      对拉登家族感情复杂

      瓦利德夫妇将也门恐怖主义滋生的原因归结于贫困:失业率高达40%,首都街头充斥着无业人群,会几句英语的不是向外国人乞讨,就是缠问:“嘿,要导游吗?”

      这个社会中充满了就业不公,女人几乎不可能得到工作机会。瓦利德太太蒂娜7 年前来也门旅游时,爱上了一个当地人,并倾尽积蓄和精力开了一家旅行社,没想却被男友骗了。“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作为女人,她无法获得政府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旅行社被夺走。幸好她后来结识了现在的丈夫瓦利德。他学的是金融专业,曾到约旦留学。他们的永恒也门旅行社如今有4 名雇员,6 个合作伙伴。蒂娜凭借语言优势,给旅行社招揽了许多欧洲和南美游客。

      但像他们这样生活相对优越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在为温饱挣扎。“当然,说服食不果腹、每天收入低于5 美元,又要养活8 个孩子的也门人加入恐怖组织更容易。但大多数人不会去做,因为我们的宗教禁止杀戮。”相对“误入歧途”的也门恐怖分子,瓦利德更痛恨他们的幕后指使者,“问题是谁在也门训练恐怖分子?他们躲在哪受训、谁在资助他们?”

      瓦利德夫妇表示,对基地组织首领乌萨玛·本·拉登,也门人很少人愿意谈论他。但他们对于拉登家族的感情也很复杂。

      拉登家族起源于也门多安山谷,移居沙特后靠建筑业发家。但他们没有忘记故乡,“他们帮助当地修路,给村民提供免费电力,还招收很多人去沙特的拉登公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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