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托姆·索格森(Storm Thorgerson)在他的伦敦公寓里待着的时候,平克·佛洛依德(Pink Floyd)来看他了。这没什么稀奇的。他们在剑桥的时候就认识了。“希德和我是一伙的,罗杰不算,但他跟我们同校。”索格森说。希德·巴瑞特(Syd Barrett)。罗杰·沃特斯(Roger Waters)。1968年。
索格森的一个艺术家室友受邀给平克的第二张专辑《一碟子秘密》(Saucerful of Secrets)设计封面。“他拒绝了,”索格森说。“我当时站在门廊。”他模仿着年轻时的自己的尖叫声。“我可以做!我来做!”
然后他就做了。索格森当时念皇家大学电影学院大二。“我梦想成为电影人,”他说。《一碟子秘密》封面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和奥布里·鲍威尔(Aubrey Powell)——绰号“Po”——合伙开的希普诺西斯公司(Hipgnosis)接了许多订单,然后用一张充满奇思妙想的作品——一头站在田野里的花牛,雄伟的臀部直冲着观众的脸——赚得了名气,这张画是为平克的《原子核母亲》(Atom Heart Mother)制作的。EMI吓了一跳;乐队很喜欢。成交。
“这牛现在有四十岁了,”索格森说。“这个效果特别棒。它很不一样。它是一头有态度的牛。它什么内涵也没有。我想平克就是觉得它好笑吧。所以说一切都看他们的。乐队喜欢,那就成了他们的品味的延伸。”
三年后,希普诺西斯在《月之暗面》的封面上放了棱镜折射出彩色光芒的图片。这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唱片封面之一。
由索格森、鲍威尔、后来成为第三合伙人的原助手彼得·克里斯托弗森(Peter Christopherson)三人构思的希普诺西斯作品始终坚持以照片为基础、有头脑、神秘,充满持久的、视觉化的碰撞。这是一种前Photoshop时代的Photoshop效果,比如齐柏林飞船(Led Zeppelin)的《圣者殿堂》(Houses of the Holy)封面那样充满科幻色彩的图景——赤身裸体的金发儿童爬向启示的天际。
“照片我们是在巨人岬拍的。天气特别糟。”索格森说。“灰沉沉的,很差劲。如果你在乎光亮,那种阴沉天气你是不会喜欢的。有时会。但很少见。我们的法子非常直接。你拍下许多照片。把它们都粘起来。然后重新拍一遍,把边缘去掉。这样就成了一张,然后再上色。我们雇了个小伙子。接下来我们一直在用他。”
这当然是最让人难忘的一张封面了。“有时候人们会给我写信,这挺贴心的,他们说我已经翻来覆去把你们的唱片封面研究了25年啦!我们没打算这样的。不过他们想这样。这挺好!如果他们觉得这样有意义,我替他们高兴。这对我的含糊起了保护作用。所以不是什么坏事。”
“我的东西,我做的时候是很着迷的。它可以是在说这个,可以是说那个。反正肯定是在说点什么的。我能不能说服看的人去这么想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这么打算的。我觉得这张是特别成功的。着火的人。”
这是平克的《希望你在这》(Wish You Were Here)。这是怎么做的?
“这是真的。是一个人给点着了。”
还有像个脑袋似的树?
“我经常跟人说这是真的,其实是我设计的。这跟我的风格不太一样。这讲的是一棵树的精神。我对这玩意不算很感兴趣。我对妖精啊、精灵啊,树灵啊没什么兴趣。不过那时候有。我觉得树在跟我说话。感觉好像它跟我有一个差不多的脑子。我有时候跟人说它是直升机修剪树。就是直升机挂一把锯修出来的。没这回事。不过我做的大多数都是真的。”
希普诺西斯所向披靡。然后朋克时代来了。
“朋克兴起来的时候,我心想这下没活干了。我们觉得我们死定了。肯定要被赶到大街上去。”
为什么?“因为他们讨厌我们的创意。我喜欢东西带点意思,能有回声的那种。”他补充说,“他们穿着的T恤上可是写着‘平克·佛洛依德滚蛋’”。
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四年?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不过希普诺西斯之后还是只撑了几年,然后创作分歧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简直是场灾难,”索格森说。“我们三个处不到一起去。我们之前的成绩很好,但我们一下子都放弃了。也许是个明智的决定呢。”那是1983年。索格森从此开始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是先有项目后有想法呢?还是他有时候想出一个点子,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把它用上?
“前者。我是个指哪儿打哪儿的人。我喜欢回答问题。我笃信工作产生作品。如果大脑发出尖叫,那就是点子来了。我们两个或三个人会在一起做,我们喜欢真真正正的头脑风暴——你打开你的频道,让神经元纵情的燃烧。难的是打开这个过程。就好比要钓鱼你得先去湖边,你得打开喽。”
“为了打开,你有时候得去别的地方走走。我特别喜欢双关……反语……首音互换(spoonerism)……颠覆词义。拿两个词出来,只管把它们倒过来好了。它们通常会提供一条避开理性意识的路。当我有想法的时候通常是很清楚的。我可以看到它。如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会跟同事说我有一个想法。”
索格森的职业生涯开端,靠的是1968年一个艺术家拒绝为平克·佛洛依德做封面。为什么他会拒绝呢?“他是个艺术家。他对商业艺术没兴趣,”索格森说。
这个简短的评价引发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在《一碟子秘密》发行前一年,披头士在已故商人罗伯特·弗雷瑟(Robert Fraser)的提议下,委托彼得·布雷克(Peter Blake)为1967年唱片《佩珀军士》做封面,第二年他们又找了理查德·汉密尔顿(Richard Hamilton)来构思《白色专辑》的封面创意。安迪·沃霍尔设计的封面不下50张,远不止地下丝绒(Velvet Underground)和滚石那几张,基本上请他做他就做。
索格森这么说是因为,在六七十年代的伦敦和纽约,Oz杂志、Zap漫画、旧金山摇滚海报运动以及唱片封套这些活跃的反文化运动视觉分支,对小众但高产的艺术圈来说不是特别有吸引力。他们之间很少有交集。基本上是在不同的领域。
时过境迁。新的艺术界是涉猎广泛的。R. 克朗伯(R. Crumb)是艺术展览届的红人,今年初在百老汇的Tower唱片行旧址进行的群展《不再空白》(No Longer Empty)主要关注的是音乐工业,罗伯特·威廉姆斯(Robert Williams)为枪炮与玫瑰(Guns ‘n Roses’)的《破坏的胃口》(Appetite for Destruction)设计的封面在惠特尼双年展上展出。
当然,还有索格森在伦敦画廊的展览。不过,就像目睹LP唱片的衰落那样,他对艺术圈的红火发展不为所动。“我不太考虑这些。有的人非常在乎这个,”他说。“我不太感兴趣。没时间去做这些。我不会画画。我不会雕塑。我做东西。我通过创作得到很多乐趣。”
接下来的一个计划是跟老牌摇滚乐人斯蒂夫·米勒(Steve Miller)的合作。“我们设计了一些东西,一条半英里长的沟,”他说。“我很喜欢这个想法。它讲的是咯噜福(groove)。音乐家经常用这个说法,爵士乐或者摇滚乐都会。要想进入咯噜福的状态,你得渗入到节拍、节奏的灵魂里去,他们经常这么表达,但我从来没把想过它的样子。”
“我现在想出来了。应该挺棒的。但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因此索格森接下来要做他一贯会做的事。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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